三閱紅塵。一閱人間趣樂無數,二閱貪嗔虛妄如蠱,三閱情愛別離悽楚。唯願人不再受執念苦,塵歸塵,土歸土。長風一吹,相忘於江湖。

2024年10月12日 星期六

書摘 |《欺君罔上》羨凡

 *


秦修弈騎着馬調轉方向,面對着將士,他面如冠玉,神情複雜,緩緩道:「諸位,我們沒有退路了。」

將士們的目光緊緊跟隨着他,肅穆莊嚴地等待着他的命令。

秦修弈十三歲便隨林征大將軍出征,如今守這風關城,一晃便是十年間。

這裡每一寸疆土都屬於大玄的百姓,而非敵國領土。

「若手握利器不能護百姓平安、大玄安寧,那要我輩何用?」秦修弈目光沉靜,忽而朗聲道,「全軍聽令!」

「家中獨子,父母健在者,退。」

將士們像是明白了什麼,所有人咬緊牙關,無一人退。

秦修弈目光微沉,厲喝一聲,「退!」

「妻兒家中候者,退!」

「婚約在身,擇日完婚者,退!」

秦修弈頓了頓。

「家中無人,孑然一身者,進。」

他自己立在隊伍的最前方,擲地有聲道:「我秦修弈自幼從軍,至如今已有十餘年,林征將軍守了一輩子的風關,不能就這樣沒了,我們身後是百姓,是大玄,亦是諸位的至親摯愛!」

「風狼營沒有孬種,即便是用血肉築城牆,風狼鐵騎也必會堅守到最後一刻……一人不死,城門不開!」


秦修弈揚起馬鞭,用力一抽,馬兒有力的四肢立即動作起來,「我們——迎戰!」


*


霍某雖無君子之量,但也沒有小人之心。


*


「所以……我要它保持野性,在擁有反抗實力的情況下,卻依舊要忌憚著我。」秦修弈輕笑,風揚起他束好的髮尾,瞧著意氣風發,「狼群有爪牙,我們也有武器,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平衡。」


「它們有野性,才能讓我們時刻保持警惕,一旦鬆懈,或許就會被咬破咽喉,反之亦然。」


*


「本就無需馴服什麼,維繫這種平衡,雙方都在忌憚中不敢鬆懈,愈發強大,難道不是比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要好得多嗎?」


*

見五弟對習武略有興致,秦容旭每每回京時,都會耐心教上一教,也正因如此,五弟極其信任親近自己。

即便後來對方被封為太子,這點也從未改變。

但上天似乎一直不願眷顧他。

他攀上過最高的山峰,也墜入過最黑的深淵。

當變故將他毀得面目全非之際,他恍惚間想,父皇是否也並非那般疼愛他,是否也曾預料過自己如今的淒慘。

他名揚天下,一朝身陷囹吾。

最信任的心腹通敵賣國,帶去的八千鐵騎歸來只剩下一千。

他的副將拼命攔下敵軍,被萬箭穿心,屍骨埋在萬千枯骨之下,無處可尋。

剩下幾名心腹拖着重傷的自己。

在途中倒下了一個又一個,卻依舊咬牙將他護送回京。

最後一位背着他來到玄京城門之前,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道,「百曉大將軍到——」

緊接着,便倒在了繁華觸及不到的邊沿。


他離城門,不過幾步之遙。

唯獨留下了自己,瞧着玄京大雪紛飛。

這一瞧從跪地哭嚎到負手而立,從悲慟萬分到毫無情緒,從青絲如瀑到兩鬢斑白。

從意氣風發到暮年今夕。


他從萬人敬仰的大將軍,到再難提劍的廢人。

廢人啊。

這二字猶如千斤之重,壓得他不得不彎了背脊。


可安寧總有盡頭,苦難卻了無盡期。

他去雲遊四海,卻見四海皆平。

他在桃園偶遇佳人,卻未能等來佳人來年再見,鳥雀銜枝立墳頭,無聲啜泣。

唯有沉疴痼疾逢春便發,年年不相離。

最可悲不過耳邊喧囂,無一處屬於自己,若戰死方能名垂青史,苟延殘喘便只餘下苦悲無盡。

他所護之人皆安然無恙,唯獨自己不成人形。

五弟子女繞膝,妻妾成群,群臣擁戴,百姓感激。

他偶爾瞧着覺得歡喜,真情實意的高興。

偶爾又覺得落寞,因為他費盡心血得來的「名」,逐漸被「秦帝」的光華所遮掩。

他人談起玄國,不再下意識脫口而出「百驍大將軍」,而是稱讚「秦帝」仁義。


// 不要為了四大利:名、權、財、色等身外之物,失了本心。


*


「是啊。」霍鄴程面露欣賞,「那時你祖君便常說,秦帝這九子之中,唯有九殿不似皇家人,那眼中純粹乾淨,像極了年少時的秦帝。」


「陛下當初便是棄了皇權前往風關,若淵帝與賢親王少些貪心,絕不會落得如此下場,若非他們觸及陛下底線,拖延援軍令風關險些失守,陛下便也不會計較過往。」


「陛下從未變過,年少時便是如此心性,該他護者,他捨命相護,該他殺者,他手起刀落,無關善惡,恰好是他穩穩立在這善惡之間,許多人稍偏了一些,便陷入萬劫不復,可陛下卻在其間如魚得水,活得無比通透。」


「有些人放下劍變得懦弱,有些人提劍變得殘暴,陛下始終知曉自己為何提劍,又為何放下,這才是最為難得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