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閱紅塵。一閱人間趣樂無數,二閱貪嗔虛妄如蠱,三閱情愛別離悽楚。唯願人不再受執念苦,塵歸塵,土歸土。長風一吹,相忘於江湖。

2024年10月18日 星期五

書摘 |《長安少年遊》明月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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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白梅花就想起那人算什麼,我要他以後看到他的江山,就想起我的名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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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小的時候,我爹很少回來,也有一年春天,我阿爹和阿孃帶著我去樂遊原上看桃花,好多人,我阿爹還買了糖人給我吃。但本來是能忍住的,但一想到我爹很快要走,就忍不住哭了。

我阿爹把我抱到屋頂上,跟我說,不是這樣算的,未來的時光雖然有分離,但人生不是隻有未來,還有現在和過去,分離是真的,這一刻的團圓也是真的。

糖人吃完了,甜的味道卻不會忘,只要牢牢記得這一刻,想他的時候就翻出來想一想,就跟回到那片桃花林沒區別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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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雞有飼湯鑊近,野鶴無糧天地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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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槍法的主人,不會為任何權謀所擺佈,他是江心巨石,撼不動的巨樹,他活著不僅是為了捍衛自己的立場,還為了保護自己的臣民,守護自己的疆土。他不是楊朱,不是儒,不是法,他什麼都沒有學。但他的長槍所指之處,就是他的道。

他的心不會因為別人對他的好壞而轉移,就像他心中的火焰永遠不會熄滅。如果洛衡可以在教坊司那麼漫長的時間裏守住自己,就連遇到酈道永之後也絕不妥協,那他也可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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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冬日走漫長夜路,雖然狠狠摔過,但只要能到家,總能換上暖和衣服喝著熱湯睡一覺,一切就都能過去,有家的人是不會記恨風雪的。


// 只要能he, 再多曲折都可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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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自己練的槍法,是浩然正氣,不去想為什麼,只是因為他能,所以他就有責任,用長槍替身後人掃出一片天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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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算天下人都背棄了你,就算我已經打敗了你,我仍然把你視作父親。你給了我一個比你更好的幼年,雖然結局並不圓滿,但我終究長成了比你更好的君王,我也應該有著比你更廣闊的胸襟,我會原諒你。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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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應該去戰場,那裏才是屬於他,真正需要他的地方,能夠真正發揮他價值的地方,而不是待著這裏,思考思鴻堂這個名字是為了什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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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那天跟我說,是因為敖霽不知輕重,為妹妹闖宮門,讓你下定了決心。你問我,為什麼他明知是沒有用的事,還是一定要去做?不肯徐徐圖之。我當時回答不了你,現在我知道答案了。

「因為沒辦法,」他的語氣像是在說著一件小事一樣隨便,彷彿並不需要為此堵上前途和命運。

「有些事就是這樣的,不是為了結果,就是一定要去做。這世上不是什麼事都要看有沒有用的,就像敖霽的妹妹,她叫阿措,是石榴花的意思,她也一定知道爲了家族的道理,也知道妃子不可能活著出宮。但只要她想到她還有個哥哥,叫做敖霽,不管自己去了哪裏,他一定會騎著馬帶著劍來救自己,那麼她在深宮的每一個夜晚,也許就沒那麼害怕了吧?

那你呢,如果你失蹤了,不見了,被困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,有沒有人,會像敖霽一樣,永遠不放棄地找你?至死方休?」他問葉璇璣,他其實很清楚答案是什麼。

那個人就是敖霽。

皇權也好,天命也罷,只要一柄劍,就敢硬闖宮門,管他皇權天命,都滾去一邊。不問後果,不計代價,甚至不在乎你會不會跟他走,他甚至不需要你跟他走,他只是盡他的力,像熊熊燃燒的火焰,燒光了才算。

「我要為敖霽做的,就是同樣的事。我知道多半是沒用,多半是找不回來。但我一定要去,因為我知道除了我,沒有人會去找他了。他活著,我帶他回來,他死了,我帶他的屍骨回來。如果失蹤的是我,他一定也會為我做同樣的事。如果是我躺在邊疆的那個山谷裡,骨頭也爛掉了,他也會帶我回家的。」

「這大概就是刀和劍的區別,也是我們和你們的區別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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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人都喜歡火焰,熊熊燃燒,一刻不停,但他們喜歡火焰,又懼怕火焰,甚至想控制火焰,能被控制的燃燒,算什麼燃燒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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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浩題詩在上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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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要走了,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,是因為我要守住我自己。我是言君玉,也許我不是配得上你的玉,但我是我祖母最疼的小言、我爹娘最喜歡我了,還有敖霽,還有洛衡,還有衛孺。我要做大將軍,要救邊疆百姓,要守護大周,我要帶那些戰士回家。

就算不是玉,我也是最堅硬的石頭,是獨一無二的言君玉,我要守住我心中的火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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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當了二十四年的平西王小世子,鮮衣怒馬,錦衣玉食,而今他要奉行他的道了。


當末世禮崩樂壞之際,連道家都遁入蝴蝶中做一場美夢的時候,是誰仍然堅守這世界,誰來苦心遊走六國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理想?是儒家。當前路是毫無懸念的死亡時,誰能鼓起勇氣死諫,誰會鼓起勇氣去赴一場有去無回的遠征?是儒家。當榮華富貴唾手可及的時候,誰能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,只為了自己心中那一點點虧欠?

是儒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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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言是因為他無憂無慮的少年生活裡多了一個影子,多了一個別人家的孩子,所以小言會動搖,會對自己不自信,但沒有不堅定堅定也就沒有了意義,正因為長夜難明,黎明才可貴。在自我懷疑中才能看清自己到底要什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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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不講理的西戎蠻子又有什麼關係呢,

容大人總歸是一片丹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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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/ 後記

在我看來容皓做的事情是非常非常偉大的。

任何一個文明的傳承都是講究“文明”,而不是血統。華夏發生過太多次少數民族打敗漢人入關的事情,而那些看似取代了漢人王朝的“外族人”,我們依舊認為他們建立的王朝是華夏文明的一部分,文明沒有斷代。因為他們在入主中原的時候,都被中原文化給同化了,他們變成了儒家的一部分,變成了漢字的一部分,也變成了漢人的一部分。

歷史上那麼多次種族融合、那麼多王朝更迭,這片土地上的主流文明卻一直是儒家,用的都是漢字;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流著昔日少數民族的血,但我們都是漢人。

文明的力量很強大,否則也不會有“文化入侵”這個詞。要讓別人認可你,揍服是可以的,不過對方心裏可能還會有恨,就等著強者虛弱了、無法壓制他的時候跳出來咬一口。但如果一個人有足夠強大的人格魅力,讓別人接受了他的價值觀,或許不需要動武,就能把敵人變成盟友,變成親人,甚至自己的一部分。所有人都懷著一種信念時,就是“天下大同”吧。

容皓在做的就是這種事。他要把儒家的種子撒到西邊去,像吹一把蒲公英的種子,土壤再貧瘠、死去的幼苗再多,總有新的花能夠開出來。他在西戎最高統治者身邊,一定有機會吹散那一朵蒲公英。

同時,他是為了大義來的,也是爲了自己來的。他是文人,文人沒有點異想天開的天真和浪漫還是文人嗎?他不可能待在宮裏一天天坐辦公室,那完全不適合他。

容皓真的是整本書裡最讓我動容的角色。我沒有深入的學過歷史,可能見解十分淺薄,但在讀到容皓去西戎時,真的非常震撼與感動,感謝作者創造出這個角色。